第十七章 :我懂得你
宁也收回目光,看向李斯。
底下的人的话二楼听得真切,宁也尚且心中有所波动,但李斯看起来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。
像一汪平静的湖水,又像是高悬在天上的寒月,从不在意世人对自己是何想法。
宁也觉得若是换做自己被这样议论,被误解,即便自己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心里难免也会觉得不平衡。
但李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,只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方百姓,被人误解被人唾骂也从不动摇,也从未解释过半句。
本想调侃他几句,还未开口,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,心里堵堵的,替李斯感到不平。
小二将茶点端上来,李斯将糖蒸酥酪端到宁也面前,连带着将装点心的小碟子也往这边推了推。
糖蒸酥酪泛着一股奶香,上边淋着桂花蜜,小点心也精致可爱,有六七样,每样都是小小一块,各种颜色的摆在小碟子里。
宁也沉默的吃着,每样都是甜丝丝的,但是宁也此时,感觉口中的酥酪也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好吃。
宁也知道很多背负骂名的好人,但因为这个人是李斯,让他感到更加心绪难平。
李斯专注地看着宁也吃着,手指白嫩修长,捏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。
“味道如何?可比御膳房的好?若是喜欢,便......”
话还没说完,宁也放下勺子,打断了他。
“我知道,你并非他们说的那样,他们误解你。”
说完这句话,宁也也并没有觉得心里好受一点,反而更加难过,还添上了一丝莫名的委屈。
李斯听了,愣了许久,没有回应宁也的话,只将点心碟子又往前推了推,还顺手倒了杯茶给他。
“怎的这般神态?可是糖蒸酥酪不合口味?那尝尝点心罢,下回我们换来新的吃。”
宁也低着头不言语,感觉眼睛也热热的,眨了眨眼睛缓了缓。
李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,用目光扫过他乌黑的长发,漂亮的眉眼,紧紧抿着的唇,和白皙的脖颈。
宁也把面前的糖蒸酥酪往前推了推,摇了摇头,张口想说些什么,喉咙却哽住了。
李斯将碗端到自己面前,非常自然地拿起勺子,自顾自的尝了一口。
“哎...那是我...”宁也声音带着点哑,说到一半便停下了。
他已经麻木了,上两次是他喝过的茶,这次是他吃剩下的酥酪。
宁也上一世听说过,有的小孩子就是觉得别人手里的吃的更好吃。可能这就是摄政王的癖好吧,尊重他人,宁也想。
李斯看他说一半又停下了的样子,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。
看来小猫快要习惯了。
“味道倒和之前没什么不同,不喜欢?下次来吃别的,这里茶点都还能入口。”
李斯之前说了他常来,因为这里打探消息很方便,但是他每次来也会吃点小甜点吗?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吃小甜点的人。
宁也觉得这和他本身的形象实在是太有反差了。
“你每每来这也会吃茶点吗?你看起来和茶点不太搭边。”
李斯轻轻摇了摇头,“不会,但是这里的每样吃食我都尝过。”
宁也有点懵了,这是什么意思?
李斯看他这懵懵的样子实在可爱,凑近了些,在他耳边压低了些声音,说:“厨子是我特意在南方寻得的,手艺不错。”
?
宁也又懵了一下。
“你寻来的?那就是说......这里......是...?”
怪不得好端端的下边的观众就开始挑起朝堂的话题,引出那么多人附和议论,原来这本就是探听消息的一种手段。
他说的不错,茶楼确实是探听消息很好的地点,尤其是这个地点还是自己的。
李斯看他明白了,轻笑了一声,“陛下心思玲珑。”
宁也刚刚难过的心情渐渐被抛在了脑后,专心地吃着碟子里的糕点,味道确实不错。
“走的时候给我打包两包,我要带回去吃,而且先说好,我没有钱。”
摄政王府产业可真多呢,眼线这么多,不知京城里多少酒楼铺子都是摄政王府麾下的。
家底如此丰厚,吃他两包糕点已是我手下留情!
李斯眼见把小猫哄好了还一副敲诈样,忍不住嘴角勾了勾,招手让小二下去准备。
小二一脸笑容的过来,一脸惊悚的走了。
王爷笑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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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夜宁也睡得并不好,脑海中一面想着冯渊等人,一面又想着傍晚在茶楼听到的话。
已是口谕下达的第二日,进程并不如想象般顺利。
宁也让杨康乐寻来笔墨,下朝前,一道圣旨就到了李斯手中。
李斯此刻坐在殿上百无聊赖,自昨日口谕下达后,朝中已有自觉告老还乡之人,大殿下排排站的官员中时不时能看到几个空位。
杨康乐捧着圣旨过来时,李斯还惊讶今日皇帝竟醒这样早,若放到平日,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下榻的。
李斯将圣旨展开抖了抖,看完上面的字后,心下了然,眼底也带了些笑意。
殿下的大臣们已是屏气凝神,最近朝堂上的变化太快。从放恩科开始,或者更早的什么时候,不只是少了几个官员这么简单,朝堂上已然不像之前那样乌烟瘴气。
浓雾散去,人人自危。
“朝堂之上,肃静些。”李斯慵懒地往后靠了靠,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了一旁的宦官。
宦官展开圣旨,宣读: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继昨日口谕,令百官自省。已有自觉辞官补清赃款者,朕心甚慰,念在众卿对国操劳数年,由上缴补款中抽五百两银,赐回乡养老,不做发落。”
“另,劝解众卿莫要妄图侥幸,今日下令,百官受百姓及其余官员督查,若被检举查证属实,罪臣与张仪同罪,连坐九族,检举者顶替其官职,若能力不足,可到吏部登名,另赐黄金百两。钦此——”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——”
圣旨宣读完,四下哗然。大殿下的人互相打量,眼神中或有防备,或有庆幸。
若说上次的口谕只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了一粒石子,那这次的圣旨便是用木棍搅浑了一汪池水。
前有恩,后有罚。
更何况,还加了检举,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
李斯动了动腿,对下边的情况仿佛并无在意,还是那副慵懒矜贵的模样,甚至还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头。
“若无事上奏,便退朝罢。”
说完径直离去。
-
下朝之后,人人忧虑。此刻户部侍郎府上,书房内坐着好几位官员,面上有的忧虑,有的愤懑,多数人都惶惶不安。
“摄政王与皇帝素来水火不容,这圣旨到底是摄政王之意,还是圣上的意思?”
“此时再说这话还有何用!圣旨已下,就算是只是圣上之意,难不成你我还能去找摄政王庇佑?”
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,气氛愈加紧张,每个人都怕引火烧身,但心里越是恐惧,说出的话越是尖锐起来。
“自是有用,皇帝无权,张仪之事是摄政王出手,才落了满府尽抄,若是摄政王不管,你我联合一气,皇帝能如何?”
“可若是受人检举,怕是......”
此话一出,书房内静了下来。
若是大家联合一气,相互包庇,自是不会有破绽,可照今日圣旨,受人检举的话,就说不好了。
先不说检举后的赏赐,就冲他们平日里放任下人,欺压百姓,早已激起民愤。
更何况,检举若是只面向百姓,还有可能因他们势力而惧怕。
但还有朝中官员,检举属实,可直接顶替官职,这对为官的人来说就像是恶狼面前钓了一块肉!
只迈出一步,便可平步青云了。
冯渊此时也焦头烂额,心里气愤这群没用的东西只会吵架内讧,毫无解决之法,但面上还要调解众人。
“各位同僚莫要逞口舌之快,当务之急是如何保全。”
众人又面露难色,大家都是有家室有老有小的人,其中有人已经起了退缩的心思,但谁也不敢开口。
若是只有自己退出了,怕是还没有踏上回乡的路,就会被在座的同僚暗中报复。毕竟进了吏部的门,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卖别人。
直至此刻这群人才真正意识到,大家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,只能硬着头皮前进,没有后退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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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渐渐阴沉下来,不似晌午那般晴朗,乌云密布,风雨欲来。
宁也叫人搬了张软榻,放置在寝宫门外,又在一旁摆了张小桌,桌上放着刚熬好的银耳羹,窝在软榻里悠哉悠哉地看天。
宁也在前世就很喜欢阴雨天,这样的氛围很适合睡觉,但是前世并没有多少能在白天睡觉的时间,常态是阴雨天不仅要工作,还要担心回家时会不会被淋湿。
而像现在这种悠闲自在地躺在软榻上静静地等待下雨,是上一世想都想不来的好日子。
宁也呼吸着下雨前独特的味道,眼皮沉沉,一眨一眨的速度越来越慢,渐渐的,宁也呼吸均匀起来。
宁也在睡梦中感觉有风吹过来,往软榻里缩了缩,不多时,身上被搭上了什么东西,暖和起来,意识又模糊着睡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