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:百姓的声音
徐苏二人退下后,殿内又恢复了平静,只留下宁也翻看着刚刚呈上来的名册。
“只是几条小鱼,还没到重头戏。”
宁也像是自言自语般,随后不自在地动了动被李斯握住的手腕,示意他停下。
李斯停下手中的动作,拇指在挨着的衣料上摩挲了一下,才放开了手。
“陛下稍安勿躁,水既已浑了,静观其变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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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走了李斯,宁也闲的无聊,想起当日在玉翠楼与楚云景一行人说过的话。
治理贪官的圣旨已下,也不知他们三人是否明白自己当时的意思,若是可用之才,收入朝中也不为是一桩好事。
想到这里,宁也大笔一挥,将刚拟好的圣旨交给杨康乐。
“你带人,亲自去礼部侍郎家宣旨。另外,到御膳房,挑两坛好酒一齐带过去。”
喝了人家的酒,自是要还的。
杨康乐接过圣旨,忙带人往御膳房去了。
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,杨康乐带着人到了礼部侍郎府上,正碰上楚云景他爹发现自己的酒少了,追着楚云景满院子打。
杨康乐觉得新奇,礼部侍郎在外是最谨慎不过的,想不到也会被自家公子气的失了风度。
直到府上的下人上去拦住,告知他宫里来人了,楚怀之才赶忙到前厅迎接。
“杨公公,下官实是不知杨公公要来,失了礼节,公公莫要见怪。”
楚怀之一看是皇上贴身的公公来了,心里一震。
早朝才下了整治贪官的圣旨,傍晚宫里就来了人,莫不是府上糟了什么事要被发落?
楚怀之自认官十几年,一惯小心谨慎,莫说贪污受贿,就是广交同僚的事都没有过。
杨康乐看楚怀之心惊胆战的样子,心中了然。
可不是嘛,自家没做什么事,突然来了圣旨,要说不是发难的,任谁也不信。
楚云景救下宁也的时候杨康乐就在场,连带着对楚怀之也颇有好感,没有为难他。
“礼部侍郎言重了,咱家今日来,是圣上临时起意,并未提前招呼,说不上见怪,礼部侍郎听旨罢。”
楚怀之赶忙跪下接旨:“臣接旨!”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礼部侍郎楚怀之教子有方,公子楚云景救驾皇室,有功行赏。赏黄金千两,珍珠两斛,上等绸缎两匹,青花缠枝香炉一顶,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四扇,金丝锦织玲瑚毯一张,糯底阳绿白玉碧玺麒麟两只......”大大小小的珍奇异宝赏了一堆,杨康乐一一宣读。
宁也写的时候那可是照着国库单子一个一个挑的,底下的大臣抄了几个,革了几个,国库里总算有点好东西了,宁也像个暴发户一般,把看得上眼的都往上写。
这可是救过命的交情,通通都赏!
楚怀之在下方跪着,听着那一溜的赏赐,感觉自己有些恍如梦中,但杨公公好像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。
“......另,赠礼部侍郎上等佳酿两坛...”
提到这,楚怀之有种说不出的奇怪,刚刚还为那不孝子偷他酒喝的事揍他呢。
“......赠楚公子上等紫毫两支,望勉励公子,今后为朝廷栋梁,为圣上分忧。钦此——”
“臣谢陛下隆恩!”
长长一大段圣旨总算宣读完了,杨康乐将圣旨卷吧卷吧,等楚怀之站起身,笑着递给他:
“圣上对楚公子寄予厚望,虽知他先前有些不喜念书,但本性淳厚,朝中正缺少公子这般人物,侍郎大人也应知眼下朝中形式才是。”
楚怀之神情一凛,接过圣旨,心中快速将杨康乐的话过了一遍,谨慎开口:
“臣代犬子谢过陛下,臣定当督促犬子日日念书,必不负陛下厚望。”
杨康乐点点头,不再久留:“侍郎大人有心甚好,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。留步。”
“公公走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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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政王府
李斯听着手下带来的消息,漫不经心地拨了拨香炉里烧尽的香灰。
“一个时辰前,皇帝贴身的杨公公,带人到礼部侍郎家传旨,赏了一大批财宝。”
“还有冯渊那边,不太安分,下早朝后,便有几个官员到冯渊府上议事,午正方散。未初刻又换了一批,仍是议事,申初各自散去。”
看来大鱼们并不打算咬钩了。
李斯让人下去,看了看天色,沉思了一会儿,到寝房挑了一件月银色的织花缎外袍,进宫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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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也正无聊的在御花园散步,太阳快要落山,天气也凉爽了起来。
“听闻陛下赏了侍郎家一大笔财宝,为臣可是眼红的紧。”
宁也听见声音,回头看去,看见一月银色身影,猛地惊艳了一下。
——公子只应见画,此中我独知津。
“爱卿府上怕是不缺朕这些玩意儿,此时进宫可是有事?”
李斯听见这话挑了挑眉,皇帝还真是时刻不忘摄政王府的好东西。
“无事,恐陛下在宫中无趣,冒昧邀陛下出宫转转,不知陛下可愿赏脸?”
宁也一听,要出宫!眼睛亮了亮,当即点头。
宁也兴致勃勃,直到坐在马车里时,才想起问他去哪。
李斯没回答,只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小茶杯倒了杯茶。
宁也暗暗斜了他一眼,皇帝问话当没听见,也就你了。
心中忿忿,伸手将他刚倒好的茶截过来抿了一口,随即放了回去。
李斯没计较,还是没理他的话,更是把他放下的茶杯拿起来,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。
宁也感觉脸腾的一下热了起来,本是想示威,结果对方毫无反应不说,还把自己臊着了。
宁也不再理他,也不再继续往下问,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。
李斯这时候开了口:“冯渊那边有些动静。”
宁也:?
这算是什么话题,正事不在宫里说,非等出了门才说。
宁也无奈,只得往下问:“怎么说?”
“臣若是猜的不错,冯渊的同党不少,怕是都商议好了,相互包庇。”
真是越不想什么,越来什么,宁也想。
“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外人看来,朕自登基就不理朝政,对朝中官员的丝丝缕缕更是不甚了解。更何况,还有摄政王爷掌权,只要他们联合一气,摄政王不出手,就算朕有心,也没有合适的名分发落。”
李斯冷不丁让宁也阴阳了一下,轻轻扫了他一眼。
这是赖上他了。
“臣实在冤枉,自臣回京,虽封王掌权,却时刻心系陛下的紧。”
宁也没理他那油嘴滑舌的话。
“想必摄政王爷心中已有成算,能一举拿下了?”
李斯摇摇头,摊了摊手。
“臣虽耳目众多,却也不能耳听八方,还是要有详细名册才好。”
宁也心想你不能个鬼,这朝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才是奇了。
马车悠悠转停,宁也撩起车帘,看见马车停在一间茶楼外。
李斯率先下了车,转身自然的向宁也伸出手,欲扶他下来。
宁也愣了一下,感觉有些不太自然,出门没带杨康乐,李斯扶他也算合理。
轻轻将手搭过去,手下的温度热热的,能感觉到李斯有力修长的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茧。
宁也双脚着地,抬头看着面前的茶楼。
虽是茶楼,但看着也是简单大气,来往的人以书生居多。
“不是转转?为何到了茶楼,爱卿此时还有雅兴听书品茶吗?”宁也有些好奇,话音中带着些调侃。
李斯挑了挑眉,不置可否。
街上人来人往,两人并肩站在一起,一个如天上月一个如山巅雪,在旁若无人处相互辉映着。
一进茶楼,几寸的高台上坐着一位说书先生,一张小长桌,一块方木,正在讲着些人们没听过的前朝野史。
周围是许多张分散的小方桌,客人们有的吃茶静静听着,有点与同桌的人窃窃私语。
为了掩人耳目,李斯带着宁也进门走上二楼,找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。
这个位置僻静,邻桌无人,不怎么惹眼,而且可以将一楼的情景尽收眼下。
刚坐下,就有小二端着茶壶走近,满脸笑容:“二位公子,可用些什么?我们楼中有上好的花茶,还有各样小点心。”
宁也没说话,冲着李斯仰了仰下巴,示意小二找他。
小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,又看向李斯。
李斯扫了宁也一眼,见了宁也的动作,心中想笑,面上不显,还是顶着冷冰冰的脸,对小二说:
“一碗糖蒸酥酪,点心挑着稍甜一些的每样一个,加一壶白毫银针。”
小二不动声色地与李斯对了下眼神,随后若无其事的低下头,端着茶盘应了声,退下了。
“你常来吗?”宁也一边向楼下张望,一边闲来问李斯。
两人出来并不张扬,在外人看来只道是关系亲近的友人。
李斯顺着他的目光也往下看,随口回着:“算是。”
宁也有些惊讶,朝向他往前凑了凑,压低了声音:“没想到爱卿着实有雅兴。”
一缕长发顺着宁也的肩膀,悬在空中,随着宁也的动作左右摇摆。
李斯的手指动了动,又收了回去。
“论起享受生活岁月静好方面还是不及陛下。”李斯也压低了声音,往前凑了凑,“人多的地方口舌多,消息最是灵通,尤其是茶楼、酒楼......。”
李斯顿了顿,没往下说,坐直了身子,示意他往下看。
宁也回头,只见一楼听书的人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安静,人群躁动起来,叽叽喳喳地向台上说着什么。
“谁要听那些,说点我们爱听的!”
“就是啊,听说今天早朝,圣上下旨革了好几个朝中官员,可是有什么大事吗?”
“我也听说了,有人说是革的都是些贪官污吏,可是真的吗?”
“最近的恩科是否也与此事有关,若是真的,百姓们可熬出头了!”
......
几句话像是一颗石子被抛进平静的湖面,议论之声此起彼伏,台上的说书先生已经吓得下台去了。
宁也有些意外,主动辞官的官员只有寥寥几个,没想到在百姓中已经有这么大反响。
听着听着,好似听到了议论摄政王的话,宁也悄悄瞄了一眼李斯,这帮人胆子还真大。
李斯掌权之下在茶楼议论朝政就算了,还连带着议论起阎王爷来。
宁也倒也想听听李斯在世人口中是个什么形象,虽然早就有所耳闻,都传他是修罗阎王,心狠手辣,但是亲耳听见,尤其是在正主面前听他的闲话,就又是另一番体验了。
只听有人声音压低了些,议论道:
“......前段时间吏部尚书家不是被抄了吗,还是摄政王亲自带人去抄的,会不会就是今日的预兆啊?”
“那时候人们都道是张仪哪里得罪了摄政王,才招来了杀身之祸,连累了府上,今日看来并非传言所说。”
“摄政王好似也不像传言那般喜怒无常,杀人如麻。”
“是啊,这也算是百姓之福......”
不过其中也有反对之声。
“此事是圣上的意思,与摄政王有何干系,摄政王一向不把圣上放在眼里......”
“摄政王刚回京的手腕都忘了不成,保不齐是张仪真的得罪与他,摄政王巧合之下整治了贪官,其中内情谁又知晓?”
“此话也有理...”
“像张仪这种大官也只能是摄政王才敢抄,朝中必定还有像他这样的,也不知这次圣旨能不能......”
说到这里,人群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