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:非礼勿视
“陛下日日见臣,何须如此心绪起伏,若是呛坏了,岂不是臣的过失。”
宁也没有制止他用他的茶杯喝水,李斯看起来心情很愉悦,忍不住想逗他几句。
宁也终于平复下来,对他露出一个假笑。
“怎好让爱卿久等朕,可是有要事吗?”
呛都呛了你说这个,你最好是有事。
自己前来只是因为朝中实在无趣,没有逗猫有意思,李斯想。
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开口说:“圣旨已下,朝中皆惶惶不安。”
宁也惊讶,他只是把圣旨拟好,剩下的事都推给了李斯,他以为李斯会过几天再传达下去,没想到会这么快。
难不成他已经想好对策了?
宁也心中疑惑,但看李斯也没有要向他解释什么的意思,便没有开口。
早膳一碟一碟的被摆在桌上,宁也看了看李斯。
又是这个熟悉的场面,又是熟悉的人,他是故意在饭点来蹭饭的吗?
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他就坐在桌边,总不能让他看着。
“不知爱卿可用过...”话还没说完,宁也就转了话音,“杨康乐,给他拿双筷子。”
宁也觉得问了也是浪费口舌,直接跳过场面话,专心致志的喝着自己碗里的粥。
李斯看了宁也这可爱的样子,嘴角忍不住地弯起来,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。
若是大清早的把猫惹急了,便不好了。
吃过早膳,已经快巳时了,两人挪到外室坐下。宁也找了个小榻一窝,李斯则是在他不远处的矮桌旁席地而坐。
李斯拿起那本百官录问宁也:“陛下可是日夜研读?”
宁也看了看,想起昨晚上看的津津有味,点了点头。
而后说:“昨夜挑灯夜读,其中内容记得实在是详细。朕竟看不出楚侍郎暴躁如斯,竟是个惧内之人。老丞相三朝元老,私下却热衷与人为媒......”
李斯一时被这话哽住了,还以为是皇帝理政之心顿起,没成想就只是想八卦罢了。
宁也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,李斯已经无语扶额,再不言语。
果然咸鱼还是咸鱼,是不会突然变得勤奋的哪怕一点儿。
宁也说累了,起身去倒杯水喝,忽而又想起一开始李斯说的话,便主动问他。
“你说朝堂上惶惶不安,后来呢?”
“后来臣就走了,不知底下的事。”
宁也:?
那你找我干嘛来了?
李斯好似听见他的心声,笑了笑。
“圣旨刚下,陛下只需静观其变。”
“但愿一切顺利。”宁也说。
现在只等他们做出选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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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李斯只坐坐就走了,离去时和宁也约定午后到御书房,要与吏部侍郎和刑部尚书议事。
用过午膳,外边还有些热,太阳高高的挂在正中央。
宁也刚吃过饭,有点困倦,窝在软榻上昏昏欲睡,但又怕睡过头,脑海中的小宁也和小李斯一直打架,一个说睡一会儿,一个说还有事不能睡。
最终还是李斯战胜了睡意,宁也拖着困倦的身子来到了御书房。
御书房内空无一人,看来李斯他们都还未到,宁也走到常用的那张矮桌旁坐下,找了本书看,看着看着还不见人来,一个支撑不住趴在矮桌上,睡了过去。
李斯和徐松年一前一后走进殿内时,看见的就是宁也独自趴在矮桌上睡着,一旁还掉落着他刚刚看过的书。
徐松年跟在李斯后边,战战兢兢地汇报着今天的政事。虽然运气好,升了吏部尚书,但是站在传说中的涉政王近前还是有些不够看。
一进门就看见摄政王顿住了,顿时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。
桌上的人睡得沉沉,一双桃花眼闭着,盖住了一双清澈的,总着发着光的眼瞳。几缕发丝遮在脸颊上,衬得整个人更加岁月静好。
李斯向徐松年一抬手,示意他不用再说了,兀自到后室取了一条丝质的薄毯,轻轻地搭在宁也身上,没有吵醒他。
徐松年此时已是目瞪口呆,传闻摄政王掌权,皇帝视之为眼中钉,这次的恩科和圣旨,朝臣们都以为是摄政王的手笔。
没想到——
想到这里,徐松年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,赶紧把头低下了。
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触到摄政王的雷区,自己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去。
李斯也在那张矮桌旁坐下,示意徐松年自己找地方坐,等刑部侍郎到了再议。
徐松年只得寻了个稍远一些的桌子,生怕离得近了惹上什么杀身之祸。
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,刑部尚书苏靖虎姗姗来迟,进门先看见李斯,便立马告罪。
“臣来迟了,望王爷恕罪。”
苏靖虎常年在刑部当差,人直来直去,一句话说的中气十足。
宁也让这一嗓子吓一机灵,瞬间直起身子,人懵懵地看着李斯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刚睡醒的人儿眼中还带着些雾气,雾蒙蒙呆愣愣的,看的李斯很想伸手揉一揉他的头发。
这时苏靖虎才察觉出空气中的不对劲,转头看见殿内另一边的徐松年对着他狂使眼色,看的他一头雾水。
徐松年看他这不上道的样子,心里叹了口气,没看见陛下在午睡,连王爷都在一旁守候,你自求多福吧!
苏靖虎突然感觉周身的温度凉了下来,抬头看见李斯危险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,冷不丁打了个哆嗦。
这眼神他见过,李斯常到刑部,他也连带着与李斯常有接触。可以说李斯刚上京的时候一直是这种眼神,那时候的他镇压反对的人就是一句话一抬手的事。
后来接触久了,面对传闻说摄政王喜怒无常什么的,苏靖虎认为就只是传言,可今日一见,好像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。
宁也不知道眼下是怎么个情况,只看见李斯已经坐在这里,看来自己是睡过去了不知道,于是动了动身子想问他怎的来了不喊我。
“来了?怎么不......嘶——”
宁也倒吸一口气,感觉右胳膊现在好多雪花,像没有信号的电视机。
李斯听见声音,收起目光,忙问:“怎么了?可是哪里不适?”
宁也身子虚,一点凉风就能让他烧上两天,怕不是着了凉了?
宁也为难地看看李斯,有点不好张口,只摇摇头。
李斯又看了看他,没说什么,转头瞥了一眼底下的低着头的苏靖虎。
“苏尚书公务繁忙,不过面圣也要带着眼睛来才是。下次再如此,便回刑部领罚罢。”
苏靖虎这才看到姗姗醒来的宁也,顿时吓得跪倒在地。看到李斯的态度,心里却也暗暗吃惊,不是传言说摄政王和皇帝水火不容吗?
“臣惊扰陛下,实是该死。”
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,往大了说是藐视圣上,往小了说不过是没带眼睛没看着。
宁也想摆摆手,示意他起来,结果胳膊抬到一半,刚刚睡麻的感觉还没过去,只点点头:“无妨。”
李斯暗暗看了一眼宁也,一边示意两人在一旁的矮桌旁坐,一边伸出手在桌下拽住了宁也的胳膊。
宁也愣住,李斯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的胳膊上一下一下的揉按,从手腕往上,又从手肘往下,一遍一遍。
李斯没有再看他,专心听其他二人汇报,手上却没停。
“是。”吏部尚书徐松年先开了口,“自今日下朝后,有几位大臣到吏部勾了名,臣已登了名册,财物之事也按官员所说的登了,拟了两份过后交由苏尚书查办。”
李斯点点头,没说什么,像是已经提早料到了一般。
宁也此时还云游天外,根本没听见徐松年说了些什么,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还搭着一条丝毯,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盖的,杨康乐一直在门外守着,只能是李斯。
宁也感觉被李斯一下一下捏着的手臂和脸颊一起,渐渐变得烫起来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,自己和李斯的关系变得不再剑拔弩张,甚至有时候可以说的上的是和谐。
很多放在之前一定会被杀掉的场面,现在看起来甚至很正常,自己和李斯都是,都觉得很正常。——可这本身就不太正常。
就像现在,他没有说,李斯就知道他胳膊麻了,还拽过去帮他捏。他睡着了,李斯帮他盖了毯子等他睡醒,还因为被人吵醒阴阳怪气别人。
宁也想,李斯可能是疯了。
宁也摇了摇头,把想法甩出脑海。李斯喜怒无常,最是阴阳怪气,他是理解不了疯子的想法的。
李斯看他心不在焉,手下力气重了一下,让宁也回神。
宁也感到胳膊上痛了一下,抬头看他。
李斯的眼神在他身上轻飘飘地扫过,继而又看向正在汇报的徐松年。
徐松年说完,将整理的名册呈了上来。
宁也拿过看了看,只有略略几个人,官职都在七品上下,只是小官。
宁也沉默着,递给了一旁的李斯。
看来大鱼不愿意咬钩。
因着只是第一天,没什么再可交代的,李斯只跟他们二人交代了几句,大意就是有官员自觉上报的话,先暂时跟进后面的事。